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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年华系列衍生创作

入坑时对花样年华无感，结果到后来还是栽了。谁都逃不过花样年华.jpg

年龄是按照的漫画里的设定，部分内容有调整，当做是硕珍回溯的所有时间线中的其中一条吧

本来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却因为取消了假期被学校关了很久，所以延迟了。好气好气好气

       19年3月6日

       柾国

       因为经常迟到，老师们一直对我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今天我的运气有些差，被抓住之后还被拉着和其他高年级的学长一起训话了。我觉得主任可能是和家里人吵了架，所以今天才格外地暴躁，甚至停了我们下午的课程，要我们去做校内义务劳动。

       “初中生也好，高中生也好，整天就知道迟到……”他这么说着，凶狠地挥了挥手里的教棍。“下午就开始做！”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听到旁边的学长抱怨着：“呃啊～又是义务劳动。”

       他的语气听上去一点也不怕主任。我偷偷地抬起头去瞧了一眼，看见那个说话的学长胸前挂着写有【郑号锡】的名牌。号锡学长身子往后仰了仰，露出了站在他身边的，原本被他挡住了的另一个学长。他也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目光是落在什么地方的。留着这样长的刘海，是不是站着睡觉也不会被发现呢？我这样想着。

       那个学长很白。因为是侧面，我看不见他名牌上的名字，但还是很努力地尝试去看。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突然侧过头，和我对上了视线。我一看见他冰冷的眼神，就迅速地收回了目光，心脏跳得很快，像是做了坏事被发现了那样。

       主任带着我们走到了储物教室，大声地说着“全都在这等着”这样的话。储物教室原本是普通的教室，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储物间。没有人有异议，那个很白的学长也率先走了进去。我沉默地走进去后，主任就用力关上了门。“先把这里打扫干净！”

       储物教室里很多桌椅都杂乱地倒在地上，我还看见了角落里有一架落了很厚很厚的灰的钢琴。教室里的灰尘味道很重，我吸了吸鼻子，走到角落去拿扫把。

       “你去打点水来，洗帕子抹灰吧。”那个学长突然站到了我面前，交代给我了一项相对轻松的任务。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也没有躲避地看着我。我在猜测他是不是有经常吸烟，因为他的声音就像吸过很多烟的人一样，很低哑。

       我的目光往下移，这个时候我才终于看见了他的名牌上的名字。

       闵玧其。

       19年4月7日

       玧其

       学校里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压抑又憋屈，但是我竟然拥有了可以放松心情，甚至开怀大笑的地方。

       义务劳动被罚多了，我很快就和另外的六个人熟悉了起来。我们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可以聊很多开心的话题，储物教室也变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我经常弹奏秘密基地里的那架钢琴。其他人总是在一旁打闹，但柾国似乎很喜欢听我弹琴，是他们几个中唯一一个每次我弹琴都会在旁边安静地听着的人。

       “哥喜欢钢琴吗？”他这样问我，我摇了摇头。“只是因为学过而已。”

       我因为这话想起了妈妈。“再来！怎么能连肖邦都弹不好！”她指着乐谱大吼着，抓着我的手很用力。“感情！要投入感情！”很多个被逼着练琴的日夜里，就是这样的话萦绕在我的耳边，大脑也被搅得一团乱，甚至险些以为自己要疯掉了。我以为妈妈不在以后我会毫不犹豫地和钢琴永远告别，但事实上我还在弹着钢琴，从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之后，我依旧这样弹着。

       我觉得我不喜欢弹钢琴，可是除了弹钢琴我又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号锡和智旻喜欢跳舞，所以我也会用钢琴给他们伴奏，这时就是我短暂的快乐的时光。在那之外，我偶尔会敲着琴键记录我脑海中那些一闪而过的旋律。那些零碎的片段总是很容易消失，我想要记住它们，因此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弹着那些曲段。

       “可是我很喜欢哥弹钢琴。”柾国坐在钢琴边，认真地看着我。是这样吗？我的钢琴声能让人感到快乐吗？我也是有意义的存在吗？我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耳边却一直是某个尖锐的声音。“都怪你！”“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那你有什么想听的吗？”我试图屏蔽掉这些声音，问了柾国。他似乎有些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哥弹的我都很喜欢，所以，哥只要继续弹下去就好了。”

       我很难从他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中看出谎言的痕迹，所以就真的如他所言地继续弹起了我心中的旋律。柾国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在这个被七个人占据的空间里，我和柾国仿佛被划进了另一块区域。其他五个人还在窗帘被拉开后照进教室里的阳光下打闹着，而我和他呆在阴影中。

       但当我沉浸在弹奏的过程里时，我好像也置身于那光明之中了。

       19年6月13日

       柾国

       昨天我们逃课去了海边。其实本来只是因为无事可做，就一起从学校里逃出来了。出来之后，身无分文又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的我们，在南俊哥提出去海边的提议后，就一致同意了。

       不对，除了玧其哥以外。玧其哥一开始是不愿意去的，因为我们的钱不够赶车去海边，而且天气很热，他也不想一路走过去，但他似乎是比较了一下海边与植物园哪一个地方更炎热，最后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去了海边。

       看到大海之后，大家都变得格外兴奋。哥哥们在一旁玩闹时，玧其哥突然向我搭话了，只是因为我在啃着指甲。“不要啃指甲，不然就会变成我这样。”他朝我举起了他的手指。虽然我总是在玧其哥旁边听他弹钢琴，但其实我们平时之间的交流并不多。我一开始觉得有些尴尬，但渐渐地就放松了下来，开始能够和玧其哥自然地对话了。

       我在玧其哥身上觉察到了某种熟悉感。那是一种很异样的感受，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大概是找到了相似的人那样的感觉，所以我在巨大的电钻声中还是对着玧其哥开口了。“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你来说，是不是也特别艰难？”就像那个时候玧其哥说着“没有梦想”，表面上看着是随口开的玩笑，可明明就是有在发自内心地回答着一样。“你也想放弃这个世界，是吗？”

       我最后也不知道玧其哥回答我的话是什么，只记得泰亨哥和号锡哥被我和玧其哥演哑剧一样的对话给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这一天还是成为了我心中一段柔软的回忆。我们在海边时一起拍了一张照片，而我从硕珍哥那里得到了保管它的权利。我从抽屉里摸出那张拍立得，坐在地上看着那上面的人影。

       如果我能坚持活很多年，到了那时，即使是到了那时候，我也一定会记得这一天。我这样想着，不禁笑了起来。

       19年7月14日

       玧其

       “你想学钢琴吗？”

       我停下弹钢琴的手，问着躺在一旁课桌上的柾国。听到我的话后，他惊喜地坐起身：“哥教我吗？”

       “嗯，我教你。”我从钢琴前站了起来，看着柾国从课桌上翻下来，再坐到钢琴椅上。我先教他认了钢琴的琴键，再带着他弹了几次标准音阶。我注意到柾国低头看琴键时驼着的背，伸手将他的背用力拍直。“弹琴时要把背打直。”

       柾国立即把背打得笔直，但还是委屈地说了一句：“可是哥弹琴的时候也驼背。”

       “所以我那样是不对的。”我将手臂搭在钢琴上，看着柾国努力地打直后背按着琴键，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多余的节拍器，之后可以拿到这里来，帮助柾国掌握节奏。反正爸爸大概也是不会发现的。

       妈妈走了以后，生活却好像没有轻松哪怕一星半点。爸爸对我无休无尽的指责和训诫，让我觉得和他相处简直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哪怕只是共进晚餐。我已经记不起来他上一次微笑着称赞我是什么时候了，但总归是在那件事发生以前。家人之间的温情对如今的我而言，像是一个奢侈的词汇。

       一个陡然变调的声音扎进了我的耳朵，把我的思绪强行牵扯了回来。柾国放在琴键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塌了下去，但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的是放在了我身上。我注意到他正用余光偷偷地打量我的神情，像是害怕我会生气失望一样。我抿着唇好一会儿，还是走到他身后，从后面覆上了柾国的手。“手的形状不对，要像这样——”我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的手随便弹了弹。

       因为正是夏天最为炎热的时候，我们都穿得很薄。柾国只穿着一件左胸口印有黑色图纹的白色衬衫，我贴近他时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像是小火炉一样的热意。我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耳根甚至脖子红了一大片。有这么热吗？我有些疑惑，看了一眼打开的窗户。或许是柾国的体质吧，我这样对自己解释着。

       “哥上一次弹的那首歌，是什么呢？”柾国仰起脸来看我，我垂下头，与他对上目光。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柾国的眼神，他总是这样看着我，像是面对很崇拜的人那样。我松开握着他的手，坐到了他身旁。“上次弹的啊……是德彪西的《月光》。你想学吗？”我看见柾国很期待地点了点头，仍然摇头道：“那首太难了，你暂时学不了。等以后你熟悉钢琴了，我再教你吧。”

       我又开始带着柾国弹奏起标准音阶。这些基础而简单的旋律，一遍又一遍地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回响着。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妈妈在看着我弹琴的时候，也会有什么瞬间拥有着这样的心情吗？

       19年8月21日

       柾国

       我们顶着大太阳跑到了天台上玩闹。玧其哥闹着闹着就有些累了，蜷缩到角落的阴影里小憩。我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看着泰亨哥正坐在天台边上，就也兴奋地跑过去坐着。

       我的腿脚晃荡着，在墙壁上敲出“哒哒”的声响。我觉得这样的声音很有趣，但很快我的腿就有些酸了，于是只好停下来。

       “说起来，你是不是有点过分地依赖玧其哥了？”泰亨哥仰着头，看着天上的云，这样突然的开了口。“是吗？”我心不在焉地回应他。其实不是我有意要这样敷衍，而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我知道在所有哥哥中，我最难以放下的是玧其哥，可是我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

       “你总是跟在他身边，还会去抢他身边的座位。”泰亨哥收回了看云的目光，揉了揉眼睛。天空其实比它看上去的更耀眼，所以不可以长时间盯着看，这一点我是知道的。长时间注视着光芒的话，是会流泪的。

       “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因为我要坐在玧其哥旁边，和我争了好久。”他打了个哈欠，然后看着我。“你有想过这件事吗？或者说，玧其哥究竟对你是什么样的存在呢？这样的事之类的，曾经出现在你的大脑里过吗？”

       有没有呢？我也想不起来了。我不禁回忆起玧其哥曾经淡淡地说出“没有梦想也无所谓”那样的话时，脸上漠然的表情。玧其哥总是摆着那副表情，看上去像是拒绝世界上一切富有热情的事物一样。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泰亨哥喊了我好几次，我才回过神来。明明满脑子都装着玧其哥，可我究竟是在希望玧其哥成为我的什么人呢？我依旧毫无头绪。

       19年1月24日

       玧其

       最近一直做一些奇怪的梦。在梦里，我好像被关在了一个黑暗的空间里，无论朝哪一个方向去摸索，都什么也感觉不到。我不停地往前走着，连自己也不知道是要朝什么走去地走着，也一直没有因为疲倦而停下来过。这个黑色的世界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没有任何光源，让我甚至质疑起了我的存在。我或许也是溶于黑暗里的呢？还是说我即是黑暗本身呢？

       有时我会在半夜醒来，周围安静得像是一切事物都死掉了一样。那是一种可以把人逼疯的死寂，是爸爸板着脸要求的结果。即使是冬天，我也会出一身的冷汗。如果那之后睡不着了，我会干脆爬起来，坐在窗户边，对着漆黑的夜空出神。

       活着真没什么意思。很多个时候，我都忍不住这样想。爸爸也好，老师也好，永远都是那副表情，那一种口吻。或许生活的本质就是要忍受这些事物吗？

       爸爸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爸爸。既然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要让我诞生于这个世界呢？没有被任何人在乎着，哪一天从世界上消失了可能也不会被发现。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泄气，心中陡然萌生出了一种熟悉而强烈的、想要砸坏什么东西的欲望。又开始了。我跑进房间拿起了枕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可是还不够，这样的声音太过沉闷，没能让我发泄出来。我气恼地狠狠踢了枕头一脚，看见它飞起来砸落在什么东西上。几乎一瞬间我就发现了那是什么，又慌忙跑过去把枕头摔开，小心翼翼地将它拿了起来。

       是柾国送给我的一束蓝玫瑰。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但还挺漂亮。我拿着玫瑰跑进厨房，翻出一个透明的塑料瓶，装了一点水后将玫瑰插了进去。要把这个放在哪里好呢？我对着塑料瓶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还是拿着它跑到了客厅，放在了桌上。

       似乎真的不错。我侧过头，看了看一旁放着的和人等高的镜子里映出的蓝玫瑰，又把目光移到了镜子中的我自己身上。我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紧紧地盯着镜子里那个和我做着相同动作的人。要不要去染个发呢？我思考着。

       20年3月9日

       柾国

       今天是玧其哥的生日，我们约着中午在外面给他庆祝而疯闹了一场，到了下午就互相道别着离开了。玧其哥之前答应了我用家里的钢琴给我弹一次《月光》，这次我就直接跟着他回了家。

       没想到推开门的时候，客厅里站着一个男人，看年纪像是玧其哥的爸爸。他用一种让我不舒服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再盯着玧其哥。玧其哥看见他之后就停下了脚步，把我往门外推了推。“今天先算了吧，柾国。”

       “玧其哥……”“你快走。”玧其哥这么说着，把我完全推了出去。我看了一眼目前的状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跑下了楼，悄悄地在隐蔽的角落里蹲着。我听见楼上似乎吵了起来，再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面色阴沉地从楼里快步走了出来。见他走远后，我听见了楼上摔东西的声音，慌忙地又跑了上去。门没有关，我一进去就看见玧其哥把客厅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杯子被摔得粉碎，水也撒得到处都是。我从没有见过玧其哥这么暴躁的模样，比大脑转得更快的是先冲过去的身体。

       我才刚伸手碰到玧其哥的肩膀，他就回过身甩开了我的手。看见我的脸以后，他好像愣了愣，随后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我不是让你走吗！你回来干什么！走啊！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为什么愤怒得又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比起惊吓更多的是心疼，我本能地冲上去抱住了他。“哥，哥冷静一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咬着牙把他抱得很紧。玧其哥后退了几步，还是把我用力地推开了。我的身体砸在墙上，头有些晕。玧其哥仍然是那副绝望的表情，对我大喊着：“滚啊！”

       他根本不是清醒着的。这样想着，我冲过去狠狠地朝他脸上揍了一拳，玧其哥直接摔在了台阶上。我俯下身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拉起来，几乎要哭出来地叫着他的名字。“玧其哥，你冷静一点，你看看我，我是柾国啊。”

       玧其哥又一次地把我推到了沙发上，嘴里不停地说着让我滚之类的话，然后开始不停地砸东西。家里变得一团糟，我在沙发上喘了几口气，还是跑过去把他抱住了。玧其哥依旧在挣扎着，我干脆把他按在地上压了上去。他的拳头落在我的背上，脚也在乱蹬，我一一压制住，最后吻了上去。

       接吻都在打架，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玧其哥咬着我的嘴，最后我们的嘴里都是血腥味。等到玧其哥终于冷静下来时，我们都没什么力气了。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在对上玧其哥震惊的目光时，我咬着还很疼的唇，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为什么，玧其哥好像是这样地问着的。我摇摇头，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坐到了一旁的地上。要怎么说呢？明明自己也是不久前才想清楚的。正因为喜欢哥，所以才会做那样的事。所以哥能不能允许我的喜欢呢，即使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不要讨厌我。

       我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只明白我在不停地哭。我用外套粗糙的面料擦掉我的眼泪，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些不像话的话。玧其哥会怎么看待我呢，会觉得我恶心吗？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我的心就变得很痛。我一直都没有被爱着过，和哥哥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让我感受到温暖。我不想被哥哥们当做异类，更不想被玧其哥讨厌疏远，那样的话我会丧失活下去的动力的。可是我还是全部说出来了，那些我应该永远埋藏的情感，我还是没有克制住。

       “不要哭了，柾国。”玧其哥叹了口气，把我抱在了怀里。我听得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也有比平常快一些。玧其哥的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像是受到了鼓励，伸手用力抱住了他的腰。“不要哭了，我喜欢的，我喜欢。你不要哭。”

       我们花了一个下午一起将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收拾干净，因而玧其哥到最后也没有来得及给我弹《月光》，但我并没有感到遗憾。玧其哥就是我的月光。

       20年3月25日

       玧其

       即使过了这么些日子，我依旧毫无实感。我一时冲动之下答应了柾国，可这之后呢？这之后要怎么办呢？我真的有足够的勇气去一直陪伴着他，参与他的人生吗？我连自己能坚持活多久都不知道。柾国问起我的时候，我迷茫地眨了眨眼，反问他：“如果活着会比死去更加痛苦，你还是要活着吗？”柾国没有回答，但是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同伴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几乎都十分震惊，除了泰亨好像没有太意外的样子，反而嚷嚷着说要让我们请吃饭，柾国则瞪着他：“那泰亨哥不应该先给礼钱吗？”听到这话，所有人又笑成了一团。

       生活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七个依旧一起窝在秘密基地里消磨时光，一起在入夜后的街上疯跑。我依旧在秘密基地里教柾国弹钢琴，自己也会在这里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旋律片段记录下来，再用钢琴弹奏着。只是偶尔，大家一起在外面玩闹时，柾国会放慢脚步，我注意到，也跟着减慢了行走的速度。最后我们并排走着，看其他五个人走在前面打闹。柾国会用宽大的衣袖遮住手，再过来勾我的手指，两只手再轻轻地牵在一起。

       有时我看见号锡会转过头来，似乎想和我们说话，发现我们走在后面，又憋笑着转了回去，拉着其他人继续往前跑起来了。我忍不住笑起来，心脏原本的空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填充满了。

       我恍惚记起来，自己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感受到过那种让人要疯掉的焦虑感了。难道这就是活着的意义吗？为了享受着这种美好的感觉，这种有所依靠的归属感，正是为了这些东西，人才会对接下来的每一个明天充满着期待吗？我大概明白这是柾国一直以来努力的结果。闲时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为了他而试着继续活下去，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那就拜托了，让这样的时光，一直延续下去吧。

       20年6月11日

       柾国

       家长日这天，玧其哥主动给我发了消息。“呆在教室里好无聊，出来玩吧。”结果溜出来以后，我们又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乱走，最后还是跑去了秘密基地的课室。

       玧其哥坐到钢琴边弹了起来。最近他不停地在写歌，这首是我最喜欢的。我从旁边拖来两张课桌，将它们并拢，然后躺了上去，闭着眼听着玧其哥的音乐。无论是玧其哥还是玧其哥的音乐，对于我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我听着听着就爬了起来，从桌上跳下来，走到了玧其哥的身边。

       “哥。”我叫了他一声，在他反应过来以前弯腰亲上了他的嘴唇。可我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动作，秘密基地的大门就被突然地踹开了。我吓得站直身子，钢琴声也戛然而止。一个老师闯了进来，抓住我的衣服，接着就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我被扇得倒在了地上，头磕在了桌角上，很疼很疼。

       “你们怎么敢做这种败坏学校风纪的事！简直不知廉耻！”那个老师这样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好像我们是穷凶极恶的人一样。我害怕地在地上蜷缩着身体，闭眼等待着老师的拳脚落下来，最终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是玧其哥挡在了我的身前。我睁开眼的时候，他的手揪住了老师的衣领。老师更生气了，骂骂咧咧地想要打他，但玧其哥直接把他推开了。我挣扎着坐起来，想要去拉他，可他把我的手用力甩开，再一次挡在了我的前面。

       “和柾国没关系。”他说着。“是我逼他的。”

       我睁大了眼，想要马上否认，可是玧其哥在背后用力地掐了掐我的腿。我颤抖着嘴唇，大脑一片空白。我还能做什么呢？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想起了爸爸。我意识到我始终是那一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小孩，是让爸爸不得不忍受他那不堪的沉重世界的人。我的家人不会因为我感到幸福，我也不能保护好玧其哥。我真没用。因为又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差点哭了出来。

       老师继续骂着我们，玧其哥因为这样的话在顶撞他。我不怕自己被骂被打，可我不想看见玧其哥因为我受伤。我拉着他的袖子，让玧其哥不要说了，可玧其哥似乎完全听不进去。

       哥会离开我吗？哥还愿意继续喜欢我吗？老师走了以后我这样问着玧其哥，可是玧其哥没有回答我。

       20年9月1日

       玧其

       我已经被学校退学了两个多月了，即使我再怎么不情愿，终究还是被赶出了家门。我坚持着我的钢琴和音乐，这却是爸爸最为不屑的东西。“如果不想像你妈一样成为疯子，就别再提钢琴和音乐的事！”听到这样的话，我却忍不住发笑。最初他爱上的不就是作为钢琴家，弹钢琴时优雅的妈妈吗？

       退学的第二天，我就给柾国发了分手的短信。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了，从今以后把目光放在别人，或者是学习的身上吧。不要再和我联系了，我没有怪你，你也不需要愧疚。我在短信里这样对他说着，然后将他拉入了黑名单。

       我在这种事上有一种奇怪的执着。因为是认真对待的感情，所以我选择了这样正式的方式。比发短信更为正式的当然是当面说，可是我不敢见他。面对柾国的那双干净的眼睛时，我很难能撒下谎来。所幸在那以后，我和他彻底断了联系。

       我正式开始了我的音乐创作。在这几个月中，我渐渐地认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攒了一点钱以后，我们就自己创办了一个很简易的工作室。偶尔我还是会想起柾国，想起我和同伴们在秘密基地里曾经度过的快乐的时光，想起我的指尖落在那架钢琴的琴键上的触感。还会有人眷恋着那里吗？还会有其他的什么人再次弹响那架钢琴吗？

       无论怎么说，那样的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22年4月7日

       柾国

       晚饭过后，我从家里跑了出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哥哥们了，玧其哥的消息更是一点也没有。家里没有能够让我感受到快乐的事物，算下来的话，我也很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跑到哪里去了！不是告诉你不要让我们担心吗！”假装愤怒地指责着我的妈妈，在说完这番话以后转头就去和继父继兄聊天了，看着他们三个在沙发上快乐地谈话，虽然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样子，习惯了和这个家庭格格不入的状况，可我还是会感到委屈和难过。

       我咬着唇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天色早就已经黑尽了，路灯闪烁着冷寂的黄光。这条路上的商店全都关门了，连行人也没有几个。不远处就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平时这里也没什么人会来。我转过头，目光扫过了一间间店铺，忽然呆呆地停了下来。

       我看见了一间很小的乐器店，在透明的玻璃后，店铺的中间，摆着一架钢琴。

       我用力咬着唇，几乎快要流泪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呢？为什么偏偏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我又一次地想起了玧其哥呢？玧其哥曾经弹出过的旋律，我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了，导致它们快要模糊在我那些久远的记忆里了。我在夜风中哆嗦了一下，最后从地上捡了一块砖头，冲上去砸碎了橱窗玻璃。

       在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时，我就明白我无法回头了。我钻进店铺里，坐到了那架钢琴前弹奏起来，试图一点一点地唤醒我尘封的记忆，发泄我无用的眷恋。

       玧其哥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弹着弹着，我就实在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完全不像，我根本弹不出玧其哥的感觉。我愤怒地站起身来狠狠砸了一下钢琴的琴键，可又几乎是瞬间地后悔了。我不该这样对待钢琴，因为这是玧其哥留给我的最后的温度。我慢慢又坐了下去，继续弹起了记忆中的那首曲子。但我刚刚那么一砸，似乎把钢琴砸得有些走音了。我一边弹着一边苦恼地思考着明天要怎么和店长道歉赔钱，突然有人走了进来，调准了钢琴走调的音节。我抬头一看，就看见了站在钢琴另一侧的，我再熟悉不过的脸。

       我下意识站了起来，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这是我们自那件事以后第一次见面，我甚至不敢相信这并非我的梦境。玧其哥也愣了愣，随后转身就想朝外走去。

       不可能的，想逃到哪里去呢？我不会放开你的。这样想着，我迅速跑上前，用力地从背后抱住了玧其哥。

       “……哥又要丢下我了吗？”

       玧其哥依旧很瘦，我能将他整个地抱在怀里。他一开始挣扎了一会儿。后来就索性放弃了。我们站在一地的碎玻璃中间，很久都没有说话。

       “哥能留下来吗？”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在我们之间，我似乎一直都是更主动的那一个。虽然以前玧其哥也会突然冲过来抱住我、勾住我的脖子之类的，但是更多时候，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奔去。我并不怪他，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顾虑很多的人。

       “我很想你。”我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耳根，再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又快哭出来了。“哥，我不能没有你的。”

       不要再离开了，不要就这样消失。从玧其哥两年前头也不回地推开秘密基地的大门之后，我就一直被留在了那个狭小的房间里。哥哥们都在朝前走去了，只有我还在原地徘徊。我未果的初恋，我珍视的月光，全部被埋葬在了那个夏天。

       可是玧其哥的回答是推开我的手。

       22年4月11日

       玧其

        她一边抱怨着我像是一个随时都会死掉的人一样，一边拉开了工作室的窗帘。刺目的阳光一下子照进来，我下意识闭了闭眼，随后皱起眉。她总是这么直来直去，打得我措手不及。

       “拜托进行一点正常人的活动吧！”她这么说着，把我刚摸出来的打火机给抢走了。“你的那个小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是柾国吗？”我懒得反驳她他不是我的小朋友这件事，她就坐在我旁边自顾自地在打火机上写下了“Y.K.”的标记。

       她强行把我拖拽到楼下陪她一起买了杯咖啡，又撕开一根棒棒糖的糖纸，直接塞进了我的嘴里。“想抽烟的时候，就吃这个吧。”我无奈地笑了笑，抬头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想立刻回去了。如了我的愿，她捧着咖啡上了楼梯：“走吧。”

       我点点头，却又好像在街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了柾国的脸。是我看花眼了吗？

       距离我们上次的偶遇已经过了四天。这两年下来，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做到不会频繁想起他了，可这次的见面，却完全打乱了我的心思。“你走吧。”“快滚。”这好像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两句话。我转过身，不想面对他落寞的神情。

       下午我和爸爸又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入夜之后，我一个人在工作室弹奏着曾经在秘密基地弹奏过的旋律，却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

       “真是太棒了！”那时柾国坐在我的身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笑着跟着旋律轻声哼唱。他把手肘放在我的肩上，食指晃动着打节奏。闭上眼睛沉浸在钢琴声中似的。我看着他的侧脸，就忍不住笑了。

       柾国、柾国、柾国。

       我满脑子都是曾经时光的画面。在琴键上胡乱按了一通以后，我砸了一下钢琴，站起身狠狠地将钢琴上的乐谱扫到了地上。我暴躁地在工作室里摔东西，无意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我很想要抱头痛哭一场，为已经不能再挽回的时光，为懦弱得不敢再去触碰柾国的我。我明明是很清楚的，从高中时我就一直喜欢着他，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即使我不愿意再次走进他的生命里，我也依旧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他。虽然我一次次将努力朝我走来的柾国推开，我仍在无可遏制地思念着他。

       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出门去了我最常去的那家店。只有酒精可以麻痹现在的我了。所有的感官在冰冷的酒液的作用下开始发热，糊成了一团。我趴在桌子上，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翻出联系人的界面，再划到了柾国的那一栏。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拜托了，接我的电话吧。

       我把手机放在耳边，却只听见了无尽的忙音。我不死心，又一次拨通了电话，依旧是忙音。在拨出第七十二个电话后，对面终于传来了柾国的声音。

       “……哥？”他似乎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玧其哥，是你吗？”隔着电话，我听到了夜风的声音。我还没有回答，对面就传来了一个更为急切的声音：“玧其！你在哪儿？”

       是硕珍哥的声音。我迟钝地听了出来。我将手机拿远了看了看，随后自嘲地笑笑，在柾国一声声“哥”中挂掉了电话。我将电话扔在桌上，任凭对面打过来时手机不断震动，也没有接起的想法，仰头又喝了一杯。

       最后好像是跌跌撞撞地走回宾馆的。脑子里是混沌的旋律，我坐在床边，从裤兜里摸出了打火机。火焰一次又一次被点燃，在打火机上跳动。好吧，音乐这种东西，似乎真的没什么用。它能让我逃避这糟糕又可怕的现实吗？它只能令我陷入混乱。我嗤笑着，将手里的乐谱靠近了打火机上的火焰。火舌迅速地舔舐上了纸张，我将它们随手扔在地上，很快就看到房间的地毯也跟着燃起来了。

       我躺回床上，侧头看着空空的另一侧，手不自觉地摸上去，是冰冷的。很快又不冷了，因为火苗已经离我很近了。就让我葬身于此吧。我这样想着。现实太冷了，我能做的只是不断地逃避。要怎么才能摆脱这一切？我绝望地凝视着发霉的天花板。

       意识已经有些迷糊了，呼吸也变得困难，我却好像听见了什么人在叫我的名字。是我的幻觉吗？我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柾国。可我不想起来，也没有力气起来。好像有人开始砸我的房门了，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别管我了，快走吧。我这样想着。虽然我大概能想象出来他现在急哭了的样子，也许还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感到悲痛欲绝。在我闭上眼以前，门被撞开了，房间里的浓烟让闯进来的人猛烈咳嗽起来。我看清楚了，的确是柾国的脸。他对上我的目光，嘴唇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

       “哥，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海。”

       22年5月22日

       柾国

       上个星期，我和另外五个哥哥们一起带着智旻哥从医院里逃了出来。因为硕珍哥积极的联系，我才终于有机会重新接触到已经很久没有音讯的哥哥们。没想到智旻哥一直以来都被困在这个地方，我果断答应了号锡哥发起的计划。

       回去后，我们建了一个聊天室，七个人在这个网络平台上又一次重聚了。我试着通过群给玧其哥发送好友申请，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后，竟然真的通过了。

       从上次我冲进火海把玧其哥救出来以后，我们的关系总算软化了不少，虽然玧其哥最初醒来时依旧很愤怒。“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袖手旁观？”他冷着眼看向我，我低头不敢和他对上视线。可我再悄悄去抱住他时，玧其哥没有再把我推开了。

       我们约着一起出去玩了。最先到的人是我和玧其哥。我走上天台时，玧其哥正坐在那里出神。我直接跑到他身边坐下，他看了我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躲开，仅仅是这样我就已经感到很幸福了。

       一时半会儿我们都没有谁先开口说话，气氛也很微妙。我从一旁的地上扯了一根长得很高的狗尾巴草，在手里捻了捻，突然朝玧其哥戳了过去。玧其哥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了挡，皱起眉，别过了脸。我几乎要以为他是生气了，就看见了他上扬的嘴角。果然，这么久过去，玧其哥还是那个总想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的人。我将狗尾巴草拿回身前，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喂——”

       另外五个哥哥们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我和玧其哥抬头去看，一起朝他们笑着。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快乐了，幸福到甚至感觉再在这个世界上活几天也不是什么难事。和哥哥们分别以前，我抓住了玧其哥的手。我轻声地向他告白，而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想去看看我的工作室吗？”

       我明白他这是松口了，差点开心到哭出来。他还愿意爱我，还肯接纳我，只要让我给我这么一点点讯号就足够了。我对他说。哥只需要迈出一步就好，剩下的九十九步，我会朝哥走来。

       22年6月8日

       玧其

       「哥，我想你了，可以过来找你吗？」收到柾国信息的时候，我正躺在沙发上，嘴里嚼着被她强行塞来的一根棒棒糖。被我扔在地毯上的手机振动着，我只好伸手去够，却不小心直接从沙发上摔了下来。我本想发怒，却在看到屏幕上的那三个字的一瞬间，又像得了糖果的小孩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柾国还是很喜欢听我弹琴。我给他弹了一下午的钢琴，然后我们一起去外面点了羊肉串带回来吃。我们盘腿坐在地上，柾国还开了两罐啤酒，随意地闲聊着。

       我说了这几年的经历，他说了我们分开后在学校里的一些日常。明明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我们却聊得很开心。也许让我开心的只是我们一起呆着这件事吧。只要在一起就能欢笑，印象中谁似乎说过这么一句话，但总之很贴切。

       柾国的酒量没有我好，甚至刚喝完他那一罐就醉了。脸红扑扑地，凑过来抱着我蹭了蹭。“哥是真的在这里吗，好像梦一样啊。我应该没有在做梦吧？”“没有做梦。”我回答他。“明明都听我弹了一下午的钢琴了。不过你真的很喜欢听我弹琴啊。”

       他松开手，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我说话的时候，他又直接躺在了地上。啤酒罐没有握住，就从他的手里滚了出去，一直滚到墙边才停下来。柾国闭着眼，嘟嘟囔囔地说着:“因为喜欢哥的音乐，因为听着哥的钢琴会流泪。一天会有好几次想要死掉的念头，但是听到哥的钢琴就会想要活下去。”

       “所以才那样，所以才会那样。”

       “所以，我的意思是，”柾国醉得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笑着将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他睁开眼看着我，目光很温柔。“哥的音乐就像我的心一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向他走去，坐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捧住他的脸，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柾国的嘴里全是酒精的味道，让我好像也跟着有了一些醉意。我喘着气停下，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从喉咙里钻出来。“不要再有那种念头了。”我又轻轻地在他唇上碰了碰。“别抱着那样的念头，要好好活着。”

       都不能说服自己好好活下去的人要怎么鼓励别人活着呢？下次再有这样的问题，我或许会成为一个不错的例子吧。

       “只要哥在我身边，我就能活下去。”柾国这么说着，坐起身来又吻住了我。“所以哥不要离开我。没有哥的话，我会死的。”他在接吻的间隙里这样说着。

       不是的，没有谁会离开另一个人就无法活下去。我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什么也没说。我躺在地板上，抬头望着撑在我身上的柾国，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忽然变得异常地平静。我觉得此时的我像是一只围着火焰旋转飞行的蛾子。

       “不想要吗，柾国。”

       我不顾一切地扑进了火里。

       22年6月14日

       柾国

       我们最终还是一起去看海了。虽然昨天疯闹了一整天，但我们今天竟然依旧有精力跑到海边。硕珍哥似乎在我们分开后养成了拍照录像的习惯，总喜欢拍摄我们。

       我想哥哥们大概也都猜出来我和玧其哥已经复合了的事，所以昨天玩闹时也丝毫没有要掩盖的意思，自然地黏在他身边，牵手拥抱，熟稔得像我曾经做的那样。我在墙上摇摇晃晃地走着时，看见硕珍哥在给玧其哥和号锡哥合照，也要跑上前去挤在玧其哥身边，同他一起拍照。

       晚上我们去买了仙女棒，一边放一边笑闹着。玩累了，我们就团团地围在篝火边休息。玧其哥坐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出神地望着远处，手里机械地按着打火机。我挤到他身边坐着，又躺了下来，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我知道玧其哥依旧会有那些想法，但是只要我陪在他身边，就不会再让那样的火焰吞没他。

       我抬起身子，转过头来，吹灭了他的打火机。

       走在海边时，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玧其哥笑我明明年纪不大却总是怀旧，我就很认真地告诉他，因为那样的日子是我所度过的唯一能和快乐联系起来的事物。我的所有快乐都是和哥哥们密不可分的。

       我们分开前，又交换了一个缱绻的吻。我低头亲吻玧其哥时，他的手一直紧紧捏着我的衣角。幸福的感觉快要从心里溢出来了，我在独自回家的路上都忍不住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

       或许是我太过出神，我没有听见鸣笛的声音。我整个人好像都腾空了，月亮在我的眼前放大。如果再向上，我是否能伸手触碰到它呢？

       躺在沥青路面上时，我甚至还在愣愣地看着月亮。一万年前它是这样吗？一万年后它也还会这样吗？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呢？不知为何，我总有种莫名的预感，像是我经历过很多次的那样——我可能又要失去我的月光了。

       22年6月17日

       玧其

       这是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的第三天。我给柾国提前发了告知的消息，不过他没有回复我。我一旦全身心投入进工作后就会完全忘记时间，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把手机上的所有聊天软件全部卸载了，然后就把手机扔在了一旁，再也没有动过。

       我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这是被她激励，也是柾国赋予我灵感后的结果。我没日没夜地修改稿子，却没有感到多么疲惫。

       她看到我这幅模样很惊喜，拍了拍我的肩，笑着让我一定要去看她的个人表演。“三天后一定要来哦！”她扔下这句话就跑掉了。我没有回应她，但是她自作主张地替我定下了这样的计划。

       我一夜没有睡。倒也不是完全不想睡，而是躺在床上也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干脆就又起来弹了一会儿钢琴。

       天色一点点地变亮了，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工作室里被照进了金灿灿的光芒。我给手机充上电，就趴到了窗台上看太阳。人们总是说看到了太阳就能感觉到希望的存在，我却对此毫无共鸣。太阳只是一团不停燃烧着的火焰罢了，而火焰不该是绝望的归宿吗？

       我想起了我前天晚上做的梦。照理说，梦在醒来以后应该很快被忘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直到现在也记得那些片段。以前倒是有经常梦到那些往事，可自从生活步入正轨，我的重心完全放在音乐创作上之后，我就不怎么再会梦见那种事了。

       手机响了起来，我走过去拿起来，却发现不是她。屏幕上出现的是智旻的名字。

       那一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好像我曾在以前的某个时间点也遇到过这样的场景。可是是什么呢，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我近乎要窒息了，就如同前天晚上的那个梦里，在熄了灯的房间里，妈妈用力地捏着我的脸，不停地说着：“要是没有你就好了……要是我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冲进医院的时候我依旧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像是我在支配，更像是本能地那样冲上了楼梯。我被医院空气中特有的消毒水层层包裹着，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来来往往的要么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要么是一脸沉痛的家属，或者是一脸麻木的病人。我与他们擦肩而过，像是在生和死之间穿梭。

       到柾国的病房时，我没有进去，浑身脱力地直接跪在了虚掩的门口。他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却又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的迹象。

       “他差点就没命了，医生说他还能活着简直是一个奇迹。就在那一晚，就在我们从海边回来的那一晚。”

       “为什么你要出生？为什么你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人在里面吗？你妈妈在里面吗？你妈妈去哪里了？”

       “音乐这种东西，还是趁早放弃得好。”

       

       乱七八糟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回荡着，过往的片段如同老旧的电影一般迅速闪过。在火焰中坍塌的屋子、被我丢下花坛的妈妈的钢琴键、柾国在乐器店里弹着钢琴的身影，这些场景近乎要将我吞噬。

       如果我不曾许诺柾国和他一起去看海，如果我不曾给他打那七十多个电话，如果我不曾从火海中脱身，如果我不曾走进那家乐器店，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甚至如果在两年前，我就不曾答应他，他是不是现在还会好好的？

       我抱住头，想要大声尖叫，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我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完全不顾有没有撞着什么人。

       “闵玧其。”

       号锡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了。我顿住脚步，迟疑地回过头来。我看见他站在不远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阴沉的神情。我很惊惶，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模样。

       “为什么不去看柾国？为什么要走开？你不知道你自己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正是我要离开的原因。我不能再拖累他了，我不能让他也被我拖进泥潭。明明我早就明白的，可先前却偏偏要抱着那样的侥幸心理。所以这次一定是对我的惩罚吧。

       “你如果又要就这样走掉的话，”号锡顿了顿，咬牙切齿道，“那你以后就，再也不要出现了。”

       柾国笑着弹钢琴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我不想让这样的笑容消失掉，我希望它能继续鲜活地展现着，哪怕我不能亲眼看见，也总好过让柾国冰冷地躺在病床上。

       对不起、对不起，果然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那样的请求。我再也不想去陪伴什么人，也再没有勇气成为一个对什么人而言意义非凡的人了。

       所以无论是谁都别再靠近我别再触碰我了，不要对我微笑，不要试图拥抱我，我是活在地狱里的人。

       22年8月20日

       柾国

       今天是我出院的日子。医生们都说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醒来，并且恢复得这么快，简直是医学奇迹。号锡哥和智旻哥来接我出院，我很开心地和他们讲着昨晚做的梦。其实我也没有特别开心，因为从我醒来到现在，大概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过玧其哥了，但为了不让号锡哥和智旻哥担心，我还是露出了笑脸。

       刚醒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玧其哥给我发的短信，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忙上这么久吧？可我那时每每向号锡哥旁敲侧击这件事，号锡哥的脸色就会变得很难看，支支吾吾地不肯告诉我。难道说玧其哥又一次地放弃我了吗？我忍不住这样猜想着，最后号锡哥还是叹口气对我说:“等你彻底恢复出院了，你就能见到他了。”

       于是在医院里无聊的时候，我就会开始给玧其哥写信。既然不能直接见到他，那我总可以这样来和他联系吧？我写了很多很多，各种琐碎的小事都有，写完后就交给号锡哥，拜托他带给玧其哥。虽然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我也坚持写着，直到有天晚上，我梦见我抱着那一叠信纸躺在病床上，而信在燃烧着。我吓醒了，那之后也就没再怎么写信了。我本能地抗拒着让火焰沾染上和玧其哥相关的一切。

       我在医院认识了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孩。我很喜欢和她聊天，虽然我总是向她讲述我和哥哥们的故事，可她从来都没有厌烦过。她还帮我借了画板画笔和颜料，于是我不再写信之后，就开始画玧其哥。

       画完后我拿给她看，她却一眼就看出来了端倪:“他不是你普通的哥哥吧？”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喜欢他。我们是恋人。”我又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就弯着眼睛笑起来:“喜欢是藏不住的。画也是有感情的哦。”那之后，她又带了一束荞麦花给我，我把它放到了床头。

       我更加频繁地向她讲述我和玧其哥的事。我们经常坐在医院楼底的小花园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某一天，我正在花园里和她一起听歌，她却突然摘下了我的耳机。“那边的音乐……好像是你经常哼的那个调子。”

       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和她一起走到了声源处。那是一个弹吉他的女孩，我认识她，她是玧其哥工作室的朋友。我曾经在偷偷跑去玧其哥工作室楼底时看到过她和玧其哥很亲密的模样，以为她是玧其哥的现任恋人。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里。

       那天晚上我爬上了一栋高楼的天台，站在楼顶边缘想要跳下去。没有人在乎我，那么即使我从世界上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吧。这样自暴自弃地想着，我就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可我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就被什么人用力拽了下来。是硕珍哥。他抱着我的时候，我感觉他似乎要哭出来了。“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南俊哥也跟在他身后出现了，对我露出了无奈又担忧的目光。直到硕珍哥问我玧其哥在哪里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手机上来自玧其哥的七十多个未接电话。

       我的目光漂浮着，回忆的思绪很快就被另外一个东西给打断了——我看见她的吉他上挂着玧其哥的打火机。而那个打火机上，赫然写着“Y.K.”。

       表演结束后，我拦下了她，着急地询问她关于玧其哥的事。“闭关创作？没有啊，他昨晚还去外面和我们一起聚餐了呢。”她回答完时，我生生地感觉到心脏被拉扯成两半的痛楚。是玧其哥骗了号锡哥，还是号锡哥骗了我呢？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在告诉我那样一个清晰的事实:玧其哥不要我了。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我的画。屋子里在下雨，把我画的玧其哥打湿了，颜料在画纸上晕开，模糊了一片。我伸手想触碰它，可它突然燃了起来。不、不要。我哭泣着，撕心裂肺地叫着“哥”。别丢下我，不要消失，不要留我一个人。梦醒的时候，我的枕头湿了一大片。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玧其哥要放弃我？我始终不明白。我本想出院后立刻去找他，可是号锡哥像是看出了我的目的，制止了我。“你直接这么去，他不会见你的。”

       “等一等好吗？过几天我们给你办一个出院庆祝会，我会尽量让玧其哥来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我已经学会了玧其哥新写的歌曲，如果他能来，如果他愿意来，我想要唱给他听。我要向他证明，我有在努力追赶上他的脚步。

       没错，我本来就说过那样的话。哥只需要迈出一步，甚至哪怕只是站在原地也没有关系，反正无论如何我也会向哥跑来的，这次也同样如此。就算玧其哥还是想要丢下我，我也不会再一次乖乖地呆在原地了。

       夏天该结束了。

       22年8月31日

       玧其

       一大早，硕珍哥就又开始在聊天室说一些奇怪的话了。我看了很久，还是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终于结束了”？“大家都要一直开心下去”又是什么意思？说得像是要离开我们去其他什么地方一样，真可怕。我这样回复道。硕珍哥只是笑，也不生气，似乎心情真的很好。

       “硕珍哥好像只是看见我们大家都还在一起就很幸福的样子。”柾国凑到屏幕边看了许久，这样说道。

       “可是也太突然了吧？还有之前问起灵魂地图的事也是。”

       柾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我撇了撇嘴，他就突然凑过来亲了我一下。“别闹。”我推开他，指了指窗外的太阳。柾国笑着点点头，起身去把窗帘拉上了，屋子里一霎时便暗下了不少。臭小子，明明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倒是越来越会装傻充愣了。

       庆祝柾国出院那天，大概没想到我真的会来，号锡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用一个勉强的笑容回应他，他则朝一旁努努嘴。我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柾国捏着自己的衣角，有些局促地看着我。

       我略过他，径直朝集装箱里走了进去。南俊和泰亨坐在一起聊天，硕珍哥和智旻靠在一旁，也在说笑着什么。看到我来了，硕珍哥招了招手。“柾国呢？”

       “后面。”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听到金南俊揉着金泰亨的头说道:“你也太冲动了，要不是硕珍哥带着我赶得及时，你真的就完蛋了。”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硕珍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些桥段有些熟悉，像是发生了很多次那样，但又似乎不完全相同。

       后来大家互相道别离开的时候，柾国又一次地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有首歌想唱给哥听。”他自顾自地说道，随后就轻声唱了起来。那是我新写的歌曲，我第一时间就听了出来。柾国的声音清澈又干净，却听得我眼眶酸涩。

       “别唱了。”我摇着头，快步向前走去。“不要再唱了。”

       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另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伸出手呢。

       “哥今天会来，就说明根本没有放下我吧。”

       我还想朝前跑去，柾国就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我。场景似乎和我们重逢的那天重叠了，可这一次我的手搭在他环在我腰前的小臂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哥，不要再推开我了。”

       我听出来他哭了。心里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东西突然就随之支离破碎，彻底瓦解。我那些试图压制下去的情愫全部破土而出，气势汹汹地撞走了我剩余的犹疑和怯弱。我爱他，无论怎么说，这始终是事实。我离开他是不希望他被我拉下地狱，可是，如果我不在他的身边，他会更痛苦呢？

       我半侧过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柾国抱住我的手陡然松开，下一刻，我被他用力地推到了集装箱旁。我被撞得还有些晕，他就已经压了过来，直接啃咬上了我的嘴唇。

       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柾国一直都不肯放开我的手。我也没有挣开的意思，就任由他牵着。也许就这样走上一辈子也不错吧。

       “如果我有一天还是想走怎么办？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事后，我侧着头问柾国。他正在玩我的头发，闻言愣了愣，随后对我微笑了起来。

       “那就一起，到世界的尽头去吧。”

       End.